作者介绍
柔石(1902.9.28—1931.2.7),男性,浙江宁海人。姓赵,名平福,后改为平复,笔名柔石、金桥、赵璜、刘志清等。中国作家、中国共产党员,左联五烈士之一。
短篇小说集《疯人》《希望》,中篇小说《三姊妹》《二月》《为奴隶的母亲》,长篇小说《旧时代之死》,诗歌《战》《血在沸——纪念一个在南京被杀害的湖南小同志的死》,报告文学《一个伟大的印象》以及杂文《个人主义与流氓本相》等;译作有《丹麦短篇小说集》《颓废》,他还编辑出版了刊物《语丝》26期、《朝花周刊》20期、《朝花旬刊》12期,以及专门介绍外国版画的画集《艺苑朝华》5辑,对繁荣我国的革命文艺创作,推进新文化运动和扶植新生的木刻艺术有着不朽的功绩。
写作背景
这部小说写于20世纪30年代,对于英年早逝的柔石来说,这也是他最后创作的作品之一。当时,战争频繁,扰乱了正常的社会秩序,折射出旧中国的破败。辛亥革命虽然早已推翻了统治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专制制度,但事实上并未自上而下地彻底根除顽疾。在社会的底层,“夫唱妇随”“三纲五常”等封建传统思想仍然时隐时现,影响人们的生活。
《为奴隶的母亲》讲述了一个社会底层女性的命运与遭遇,引发了人们对“女权”的思考和对社会底层人群不幸遭遇的同情。小说中,丈夫把自己的结发妻子典当给别人,借口是贫穷所迫,令人愤慨。这不仅是一个家庭的悲剧,也是一个社会的悲哀,折射出旧中国女性社会地位的低下。
作品简评
《为奴隶的母亲》是柔石创作思想和艺术技巧日渐成熟, 达到现实主义高度的代表作。小说描写一个农村皮贩,在贫病交迫中出典妻子的悲惨故事。小说在艺术手法上师承鲁迅,善于运用白描来表现人物关系,刻划人物形象。作者从生活实际出发,按照生活的本来面目去刻划人物形象,既个性鲜明,又血肉丰满,既有人情味,又有阶级差别。无论是皮贩的凶狠、痛苦,春宝娘的勤劳善良、忍辱负重;还是秀才的伪善、温情,大妻的嫉妒专横,都写得合情合理,很有分寸。比如皮贩,曾用沸水溺死女婴,又让妻子出典,是其凶狠、残忍的表现。但当他要向妻子说明原委时,又羞愧、悔恨地低着头说不出来。
作者用白描的手法,描写出了一个性格被扭曲的被压迫者的形象。对秀才的描写,既着眼于他是一个地主,又没有忽视他是被典者春宝娘的临时丈夫。这样一种双重身分,决定了秀才没有虐待春宝娘,有时还向春宝娘献媚。当春宝娘为他生了儿子时,更是欣喜若狂。然
而,这种喜欢不仅目的明确,而且很有限度。特别是在大妻的监视与挖苦下,秀才不能不放春宝娘回家。小说对大妻的描写,主要是通过外在的语言行动,来显示她的心理和性格。
这个地主管家婆,专横刻薄,尖牙利齿,由于自己生不出男孩,也有苦恼和矛盾。她对春宝娘是嫉妒多于友善,微笑中藏着刻毒。春宝娘与祥林嫂有异曲同工之妙。她勤劳朴实,善良安分,对生活的要求低微,但灾难和打击却不放过她。小说着重描写了她精神上所受的折磨。她离开春宝到秀才家做生育的工具,处处受到大妻的监视并遭到辱骂。当她可以回家与春宝团聚时,却不得不与秋宝诀别。而此时的春宝已经不认识自己的娘了。母爱是妇女的天性和权利,但“为奴隶的母亲”却被折伤了天性,被剥夺了权利。作者善于运用白描手法刻划人物形象,并根据不同人物采用不同的方法。对秀才、大妻侧重于语言和动作描写,对春宝娘则采用心理刻划,表现人物复杂的思想感情活动。
名著梗概
民国时期的浙江东部某地,李秀才一家是当地的大户人家,太太多年未有生育。农民阿祥久病不愈,无力还债养家糊口,便把年轻美丽的妻子阿秀以100块大洋“典”给老秀才为期三年,为李家传宗接代。为了替丈夫还债和久病不愈的儿子春宝,阿秀含泪忍辱出了家门。初到李家,太太什么粗活都不让她做,秀才老爷对她也是十分疼爱。一切都天随人愿,不久阿秀就怀了孕、生下儿子秋宝。李家有后了,老爷太太喜不自禁,阿秀的“使命”似乎也完成了。从此,太太开始冷遇阿秀,不仅强行抱走了儿子秋宝,还让她干起了粗活累活。秋宝一周岁生日的时候,春宝病得很重,阿祥前来“送礼”,为了向阿秀要钱给儿子治病。这些都被太太看到,二人争执间打碎了老爷送给阿秀的祖传玉镯。老爷知道阿秀还是忘不掉原来的丈夫和孩子,打算让她离开,可是三年合约未满,便让她做起了李家的佣人……这个家,人难留;那个家,情难舍。三年前,满怀屈辱与不舍而去的女人;三年后,又痛苦而彷徨地回来。亲生的两个孩子天各一方,一个是穷人家的孩子,一个是大户人家的少爷。
精彩片段
轿是一早就到了。可是这妇人,她却一夜不曾睡。她先将春宝底几件破衣服都修补好;春将完了,夏将到了,可是她,连孩子冬天用的破烂棉袄都拿出来,移交给他底父亲——实在,他已经在床上睡去了。以后,她坐在他底旁边,想对他说几句话,可是长夜是迟延着过去,她底话一句也说不出。而且,她大着胆向他叫了几声,发了几个听不清楚的声音,声音在他底耳外,她也就睡下不说了。
等她朦朦胧胧地刚离开思索将要睡去,春宝醒了,他就推叫他底母亲,要起来。以后当她给他穿衣服的时后。向他说:“宝宝好好地在家里,不要哭,免得你爸爸打你。以后妈妈常买糖果来,买给宝宝吃,宝宝不要哭。”
而小孩子竟不知道悲哀是什么一回事,张大口子“唉,唉,”她唱起来了。她在他底唇边吻了一吻,又说:“不要唱,你爸爸被你唱醒了。”
轿夫坐在门首的板凳上,抽着旱烟,说着他们自己要听的话。一息,邻村的沈家婆也赶到了。一个老妇人,熟悉世故的媒婆,一进门,就拍拍她身上的雨点,向他们说:“下雨了,下雨了,这是你们家里此后会有滋长的预兆。”
老妇人忙碌似地在屋内旋了几个圈,对孩子底父亲说了几句话,意思是讨酬报。因为这件契约之能订的如此顺利而合算,实在是她底力量。
“说实在话,春宝底爸呀,再加五十元,那老头子可以买一房妾了。”她说。
于是又转向催促她——妇人却抱着春宝,这时坐着不动。老妇人声音很高地:
“轿夫要赶到他们家里吃中饭的,你快些预备走呀!”
可是妇人向她瞧了一瞧,似乎说:“我实在不愿离开呢!让我饿死在这里罢!”
声音是在她底喉下,可是媒婆懂得了,走近到她前面,迷迷地向她笑说:“你真是一个不懂事的丫头,黄胖还有什么东西给你呢?那边真是一份有吃有剩的人家,两百多亩田,经济很宽裕,房子是自己底,也雇着长工养着牛。大娘底性子是极好的,对人非常客气,每次看见人总给人一些吃的东西。那老头子——实在并不老,脸是很白白的,也没有留胡子,因为读了书,背有些偻偻的,斯文的模样。可是也不必多说,你一走下轿就看见的,我是一个从不说谎的媒婆。”
妇人拭一拭泪,极轻地:“春宝……我怎么抛开他呢!”
“不用想到春宝了。”老妇人一手放在她底肩上,脸凑近她和春宝。“有五岁了,古人说:‘三周四岁离娘身,’可以离开你了。只要你肚子争气些,到那边,也养下一二个来,万事都好了。”轿夫也在门首催起身了,他们噜苏着说:“又不是新娘子,啼啼哭哭的。”
这样,老妇人将春宝从她底怀里拉去,一边说:“春宝让我带去罢。”
小小的孩子也哭了,手脚乱舞的,可是老妇人终于给他拉到小门外去。当妇人走进轿门的时候,向他们说:“带进屋里来罢,外边有雨呢。”
她底丈夫用手支着头坐着,一动没有动,而且也没有话。